加贺清光

11 

 

袁浩过安检的时候眼前突然黑了一秒。他顿了顿，睁眼时，窗外有巨大的机翼带着尖锐的气流划破天空。

“先生？”安检的姑娘眨眨眼，出声提醒这个原地愣神的帅哥。

他醒过来：“啊……哦，没事。谢谢您。”

他提起包。眩晕感渐渐下去了。他礼貌的点了个头，慢慢朝登机口方向走。

 

还有十几分钟才起飞，乘务员已经四处走动提醒大家关掉手机打开遮光板。关机前，他想起什么，打开微信迅速发了条消息：登机了，到了再知会。

空姐踱到他身边，轻声提醒他该关机了。他客气的轻笑，当着女孩子的面看着屏幕黑下去。

座椅还不能放倒，这样坐着有些难受。机舱狭窄闷热。他在座位上扭了好久，还是觉得手脚伸不开。

眼睛闭上了。但他的意识无比清醒。

 

 

*

病人床头的手机突兀的震了一下。

 

戴白口罩的医生过来看了一眼。回头，床上躺着的人正眼巴巴的瞅着这里，眼神让她瞬间联想到了某种小动物。医生噗嗤一声笑了，摘下口罩：“登机了。要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就放心吧。”

“就给我看看吧。”床上的人坚持着。

 

医生拿他没办法，走过去把手机递给他：“您天天这么操心，也不嫌累得慌。”

袁爸爸解开锁屏，打开微信，盯着不到十个字的消息愣是看了老半天。直到茅小春觉着有点不对劲了，有些担心的俯身问：“怎么了？什么问题吗？”

“觉着……眼睛又有点酸。”老年人眼珠动了几下，“而且，这怎么还看不清楚了呢。”

茅小春心里一紧。“唉唉您赶紧把手机放下，给我看看呢先。”

她重新戴上口罩，照了半天：“奇怪，没什么问题呀。”

“啊……”袁爸爸呆萌的眨眨眼睛，把眼泪挤出来，“应该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哭了吧。”

茅小春举着电筒，一脸尴尬。

 

“哭个什么劲啊，”她转身把东西放好，自己在床头坐下，“那边传来的消息目前为止一切都顺利。不会有事的，您放宽心，自己把身体养好要紧。听到没？”

袁爸爸笑着叹口气，低下头。“有时候我也挺后悔的。”

女生不明所以，眼睛忽闪两下。

“一开始就不是很看好……两个小伙子，那又是个刑警。其他还好说，偏偏还是重案组的。”老人两手颤颤巍巍的，双手握紧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么些年，大事故没有小差错不断……就算是那孩子名声在外，我看自家孩子那么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的，心里也难受。谁家孩子还不是自己疼呢。”

他咳嗽两声。茅小春赶紧过去给他顺气。

“听袁浩说，您一开始确实不大赞成。不过没有他预想中的那么反对。”

袁爸爸抽抽鼻子：“哪个老年人打一开始能同意这种事？他毕业那会儿，我跟他开玩笑，说二十好几了，是不是该带人家姑娘回家看看，我也想早点抱孙子。他当时没说话，隔了一礼拜就把人带回来了……好家伙，当时把我给吓得。”

说起那时候的事，他突然来了劲，一边喘一边笑。茅小春丝毫没发觉笑点在哪，跟着后头干巴巴哈哈了两声。

“你也知道我吧，嘴上就说不过人，心肠更软。当时气得不行，还不好意思当着人孩子面发作，没给好脸色，冷梆梆就要撵人走。小白也没跟我置气，估计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挺有礼一孩子，打了声招呼先走了，留袁浩跟我讲道理。”

“一讲您就讲通啦？”茅小春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落井下石挑拨离间的意思。只是女人的八卦之魂一旦燃烧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也不是。我这人虽然好讲话，但有些事情真要不乐意，袁浩他也不会强逼我答应的。”袁爸爸左手拇指在右手虎口处轻轻摩挲，“后来是因为袁浩跟我说，他们是从成都飞过来的。他自己已经跟着对方见过家长了。”

茅小春的猫眼睛瞪得老大。

袁爸爸笑了：“我倒是没在意他去了哪。让我意外的是他说他们是坐飞机回来的。袁浩恐高，小时候唯一一次跟我乘飞机出去玩就出了事故，打那以后一直有点抗拒空中旅行。

“然后我就问他，现在坐飞机没问题啦？他就笑，说这毛病是季白给治好的。袁浩跟着他回霖市的时候紧张的要死，那家伙满脑子歪逻辑，说什么既然心理上紧张成这个样子，干脆从生理上给足够的刺激，好放松一下。说来也怪，袁浩回来就全好了。也是托那小子的福。”

茅小春听得一愣一愣的：“确实说科学的行为疗法可以治好恐惧症……可是，这也太邪乎了吧？”跟她从前从课堂里上到的完全不一样。

老人笑起来：“我也不清楚具体过程。孩子们不愿意说，但只要结果好的，我也就不多问了。连这么棘手难搞的孩子，小白都能搞定，可能真的是命定之人吧。当时是这么想的。

“我当时气还没顺。袁浩说实在不行以后给我慢慢说，只一条：不能再去逼季白了。他跟着人回霖市，那小子把他锁房间里，自己在季家老爷子房门口跪了一夜愣是没让袁浩知道。正好夏天，梅雨下了快一个月，袁浩怕他再跪一次受不住，让我有话在家里讲，只是不要为难他。

“我那个气啊，我这边还没同意，你那头就开始护短了。那天晚上袁浩在我房里歇的，我俩白眉赤眼对着翻了一晚上的身愣是没睡着。第二天天没亮我忍不住，跑下去买早点顺便冷静冷静。在那个弄堂里看到那小伙子叼着根烟靠在墙头打瞌睡。好看是好看，就是看到我那表情也是真可恶。看到我立马立正敬礼，恨不得鞠个躬跟人小日本似的。我没理他就过去了，回来还是叫上了他一起吃早饭。”

“不过您也确实是好说话……”茅小春好容易把嘴巴合上，费了番功夫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看小说那些人为了征得家里同意还得呼天抢地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才能过关呢。”

袁爸爸“呵呵呵呵”的笑：“小姑娘！天天都看什么小说啊？”

茅小春脸一下子红了。袁爸爸乐，没再逗她。

“袁浩还小的时候，我找人给他看过手相。这孩子命硬，没什么大喜大悲，感情线就一条，中间断了一截，但整体是一条到底的。”老人又开始互相摍着手了，“如果那人是小白，自然最好。如果不是……那也是个人造化，主要还是看他吧。”

茅小春笑起来，她凑过去想说些安慰的话。突然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感情线在中间断了。如果那人没有事，说明可以一直到底；但如果那人……

她打了个寒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