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贺清光

预警：本章私设如山

 

 

10 

 

季白想自己毕竟还是太大意了。

他捂着肺部。血汩汩的从方才赵晓鲁打的那一枪伤口里源源不断往外流。他终于站不住了，腿一软，顺着船舷瘫在甲板上。

“等船一过境，我带着她就跑。是生是死，全看你个人造化。”珀一手插兜，从上方俯视他。

“你们跑不掉的。”季白想也没想，笃定的反驳。

 

他从脱节的车厢里想办法把许诩丢出了窗外，没撑的了很长时间就被这两人俘虏了。赵晓鲁脚受了伤，再加上他有意识以身上的伤口为托，他们行进的不算快。但兜兜转转也到了老挝和缅甸边境处。珀想办法搞到一艘船只，刚刚派遣亲信催促着去开船。

季白死死捂着伤口。大量失血，他眼前已经开始有点不甚清醒，身上也一阵阵发冷。这不是个好现象。他摇摇头，努力想将眼前的重影给晃走。在许诩带着刑警队赶到之前，他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拖住。

“不管我能不能活下来，你们都跑不掉。”他没有忽略赵晓鲁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轻蔑的笑笑。“我的重案组这会儿应该入了中国境内。他们有你们完整的画像，天涯海角，你们铁定会落网的，别痴心妄想了。”

珀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他伸手示意那名亲信快点开船，回过头，若有所思。

“在车上，我以为那女孩儿是你的女人。”他想起那个小不点，眼睛让人猜不透，总隔着层纱似的，又似一把利刃，无时无刻不在企图刺破你的伪装。“不然你为什么那么护着她？甚至最后会放她先走。我还以为你们要葬在一起。”

季白嗤笑一声，这回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除了自己的女人，其他人的性命都视如草芥。”鲜血从指尖不断的溢出，眼前突然黑了一秒。“别说她不是我的情人，她怎么还算我的同事、手下、徒弟。就算今天在车上的是其他人、哪怕萍水相逢，我的选择也一样。”

只是，他有些可惜的看着黄金蟒毫无波动的脸色，心想。这个人，应该是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刑警的命不值钱。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样。死了一个贩毒头头，到处会宣传、表彰这表彰那，来扩大政府军队影响；而死了一个刑警，各路声音只能被强行压下——人民需要的是惩恶扬善的好消息，而不是悲壮激荡却毫无用场的挽歌。

 

耳鸣症状越来越明显。他觉得自己很快坐都要坐不稳了，只能将重心往后靠。有些遗憾啊，他想，这下大概吃不到战厅做的红烧排骨了。

战厅临行前跟他再三强调，一定要保重自身安全，无论成败，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眼前场景晃了晃，换成赵寒在病床上，难得没有调侃他，一脸严肃，命令他不要逞强，要毫发无损的回去跟他报告。

然后是两个小时前，许诩吊在车窗外头，握着他的手死命不愿意放开，哭着求他一定要好好的撑住。

 

真对不起啊。大概要让你们都失望了。

季白觉得腰间的疼痛在渐渐的远离他而去。往那里一看，已经被深浅不一的血迹给浸泡透。他动动手指，快感觉不到断裂的肋骨。

他觉得心里失落落的。总该在这种时候想起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来。大概是撑不过这一个小时了，总不好带着这种对不起所有人的抱歉离开啊。

 

 

“那是什么？”赵晓鲁突然厉声。

珀被她叫的一惊。季白的后面口袋里掉出一件物事，赵晓鲁当即机警的举起枪，珀走过去捡起来。

季白心里一沉。

“你这是……”珀脸色大变，“你这一路都在给他们撒这个作记号？吸引他们尽快赶到？你个混账！”

他反手将枪托往季白头上狠命一砸。季白摇摇欲坠的身子只晃了一下，就径直躺倒在了甲板上。

“珀，你让开一下。”赵晓鲁端着枪。

 

“等等。”黄金蟒阻止她。“船马上就要开了，他们的人赶到，还可以利用他来多拖一会儿。”

赵晓鲁不赞同的皱皱眉，但还是放下了手。

似乎是应了这句话，船头响起了短促的一声鸣笛，然后船身晃动起来。眼前风景开始慢慢倒退。

 

“我赢了。”珀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看来你的小警察没有赶得及。你费尽心思，估计也看不到她来救你了。”

他举着许诩那个笔记本，又翻了两页，发现新大陆似的调笑：“好意思嘴硬，说不是你的女人。不是情侣至于把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临死时候带在身上？”

季白浑身冰冷，像是被海水困住一样。他艰难的抬起眼。然后愣了一下。

几乎看不清对面那个猖狂的笑容。却看到他还没翻到的、小徒弟最后一页的漫画结局。

小耗子可怜兮兮的趴在大狮子的头顶，举着戒指笑得羞涩。狮子的手臂举过头顶，振臂高呼：“今后就是我的人了。咱们结婚吧！”

——那小丫头老早什么都看出来了。

 

这时候季白终于记起来，人在生死关头，最后一刻想到的会是谁。

小耗子的脸。袁浩的笑容。最后分开的时候在双流机场那人微微有些担心的目光。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不太好的预感了吧。话说回来，他每次出任务，那人都这么胆战心惊的。原来老嫌他烦，现在却不小心成真了。

不想死的念头在这一刻突然无限成倍的放大。季白狠命的咬了咬嘴唇，因为失血触觉都开始渐渐消退。只能感到一点点蚊子叮咬似的疼痛。

赵晓鲁发现他的抵抗，一惊，重新举起枪。这次她不想再犹豫。

一发暗处的子弹猝不及防的击中她的右臂。女人惊叫一声，倒在甲板上。

 

许诩自看到船上人影开始就一路狂奔。跑到近处，没看到队长，只有那个一面之缘的女人满脸杀气的举着枪只。她心里一颤，没多想就猛地先发制人。

脆弱的平静瞬间打破。船上船下炸成一锅。她这才看清赵晓鲁方才枪口对准的方向，躺着一个血人，分不清死活。

“师傅！！！”许诩声带都颤抖起来。她跌跌撞撞跑过去，却被船上震耳欲聋的枪声给吓得一个趔趄匍匐在地。

“别过来！”黄金蟒红了眼大吼。他扶起赵晓鲁，女人疼得额头全是冷汗，还保留最后一点神志：“去拿人要挟。快去。”

珀咬着牙转身，冷不防被一个黑影狠撞上膝窝。他哀嚎一声没站稳，单腿跪地，手里的枪险些飞出去。

“S**t！”珀啐了口唾沫。他第一时间握紧手枪站起来，方才那人却已经站在了栏杆上。

 

“船已经离岸五百多米。以你现在的状况，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没想通季白哪里来的力气还能站稳。但黄金蟒这么多年的打拼不是白瞎，镇定下来，他稳住端枪的手，冷酷的说。

季白不屑的笑了。

 

“我既然敢爬上来，还会在乎生死吗。”他淡淡的开口。

“战厅说过，有些东西，远比苟且的活着，更有价值。”他在这里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苦恼的抱歉，“好像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吧。”

毕竟在眼前这个人几十年的世界观里，刑警的命不值钱，早就成定论了。

 

他看着对面人因为惊愕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笑得肆意张狂。没有再犹豫，他纵身向身后跳了下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