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贺清光

老房子着火

【季白X袁浩】在线故事 08

08 

 

袁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按理说不该如此——今天一天接到的都是一系列好消息:安总打电话向他道歉,跟他声明曾健和艾琦已经正式结束了,茅小春那里也解释清楚,只等袁浩回来给他当面正式赔礼;另一方面,戴森林把公司业绩越拖越差,她也实在无法,只能请袁浩把霖市的事情忙完早点回去,重新担任总经理一职。

袁浩心不在焉的听着,回答也是模棱两可。从早上开始,他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心里也隐隐发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他拼命想把这种惶惶感压下去,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掏出手机,想从那位那里寻求点安心,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要发什么,又放回去了。

到中午的时候眼皮越跳越厉害。跟楼层开发商交涉完,对方邀请他们一起吃个中午餐。他一面答应一面觉得心慌的几乎要跳出来,跟那边说了声抱歉,自己钻到盥洗室用冷水拍了把脸冷静。擦手的时候低头看见松开的皮鞋带,蹲下去系,不想一个用力过猛,带子竟然硬生生从中间断开了。

袁浩起身觉得更是头晕,嘴里嘀咕是不是方才几杯酒精下去这会儿上头,心里却明白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咬咬牙,还是微信敲了一下那人问在哪。

打开包间门,先撞上的就是小胖惊慌失措的脸。

他一愣,转向上座还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机。响川县。医院。一名护士死亡。两名刑警重伤。罪犯逃脱。

袁浩只觉得两眼发黑,低血压的影响愈发明显。没理周围人过来紧张关切的询问。他掏出手机。

屏幕自始至终没有动静。而那人从来没有超过两分钟不回消息的习惯。

他手抖得几乎按不了按键,有些艰难的拨出那个已经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无人接听。

他低下头努力争取呼吸。然后抬头。

 

“送我去响川县医院。现在就去。其他任何事情都放到之后再谈。”他眼眶发红指尖雪白,咬着牙冷静的说。

 

*

医院已经乱成一锅粥。袁浩赶到的时候现场还没有清理干净,大门口像屠杀现场一样的血迹浸在柏油路上,已经被太阳炙烤成深铁锈色。袁浩有点晕血,他扶着车门踉跄了几步,然后冲了进去。

到处都是人。袁浩听不得那些猜忌谩骂的字眼,一把逮过一个抱着一撂文件过去的护士:“不好意思!请问您看到一位重案组组长没有?”

“哪个组长啊?”小护士看上去才刚刚哭过,语气冲的很。“你也是那些警察里的?把犯人放到我们这儿来,连嫌犯和受害者都分不清!医院本来是救人的,结果还送了我们人的性命……你们当警察的,毕业之前警院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我不是警察,但也请你不要乱说话……”袁浩被骂的措手不及,但他心里急煎的要烧燎起来,只能拿出从前做全陪导游的耐心尽力保持沟通。“我只想确认一下,您有没有看到过那些刑警里的组长?像头头似的人物?我想赶快找到他。麻烦了。”

“都是便衣的,哪能分得清哪些是警察……”小护士火稍稍消了点,在脑内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往重症监护室去了。是个儿挺高的是吧?听人家叫他季队……”

袁浩的手一下子松开。

 

他嘴张开,思绪好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受控制,只接收到了“重症监护室”几个字。他呆呆的杵在那里,护士看他痴愣的表情,手在眼前晃了好久这人也没反应。心里暗道原来是个傻的,就又抛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袁浩脸色惨白。也不清楚方向,只能顺着人流慢慢的走。他看着依旧毫无反应的手机,只觉得一阵绝望袭来,四周仿佛都被一阵浪潮淹没。同时,他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像水泡一样涌上头顶,紧接着又像被烧开了似的,一个一个相继着破裂。

头痛欲裂。他站不稳,蹲下将头埋在双手掌心里。

 

“先生?袁先生?袁浩先——”

焦急反复的女声喊了好久,不得不也蹲下来伸手去推那人。袁浩惨白着脸抬起头。

一张相貌平平陌生的脸。许诩伸手过去探他额头——几乎被汗湿了:“您是来找师傅的吗?”

“师傅……”袁浩无意识似的,跟着后头喃喃念。

“嗯,我们队长。季白师傅。”女生尝试着去拉他起来,“他不在这里。赵寒队长中了弹,师傅在ICU陪着。”

 

 

*

-卧槽你俩小子,一点风声都没漏。还有没有我这哥们儿?放不放在眼里了?

-怎么可能全世界都反对你俩?演电视剧呢?当我死的不是?

-分个手然后反倒不异地了特地回来虐狗宣布你俩不在一块儿了?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啊。

……

 

袁浩跟在许诩后头,一步一步往ICU走。失魂落魄的。努力在想最后一次跟赵寒讲话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是想不起来了。跟那个憨厚诙谐的大男孩相关的记忆,似乎永远是幽默的、轻松的、不可能沾染一丝负面情绪,不应该蒙上如此血腥的色彩。

可事实是,他们的老四、那个自称会是全世界最后一个陪在他俩身边的赵寒,此刻就跟他们隔了短短几十米。生死未卜。而他们无能为力。

袁浩忽地收紧两颊,他牙关紧咬,指尖渗进拳心里。

然后他看到了季白。

 

季白垂头坐在病房外面,双手握在一起,脸几乎要埋到两膝间。少有的脆弱样子。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首恢宏而激荡的哀歌。

也就是在这时,袁浩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好像真的是独自一人了。

与初恋袁浩分手。青梅竹马叶梓夕惨死。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赵寒现在命悬一线。没有谁会比季白更痛苦,苦于这种所有人都在离开、他却在原地动弹不得、什么也做不了的绝望。

袁浩在远处观察了很久,直到坐着的人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

 

季白的眼睛泛着血丝,脸部肌肉紧绷的几乎狰狞。看到他,脸上有一瞬间的松弛,但转瞬即逝。季白垂下眼睛:“你怎么也丧着个脸?”

袁浩挨着他坐下,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好像是分手以来两个人有过的最靠近的距离——他张口想说点什么,才发现嗓子完全哑掉了。

他咽了两口唾沫,清了清喉咙,才嘶哑着声音说:“……我以为你在里面。”

季白偏过头。

 

刚刚他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匆匆瞥了一眼没看清。现在这个距离能清晰的看到这人眼裂处浅浅的湿润。嘴唇血色全无,却留着一排深深的牙印。两腮肌肉深陷,因为牙关咬的太紧,可以清晰看出突出的腮骨。

季白犹豫着,将覆在膝盖上的手翻过来,手心朝上。

他盯着自己的右手心。没等太长,另一只手进入视野,轻轻的盖在自己的手掌上面。

 

“我老早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打过去手机也是关机……”袁浩的气音一个一个往外蹦,似是低声控诉。

季白想了想:“出任务时候手机都要上交,然后在ICU里也不允许开机。”

理由充分,没什么好反驳的。

袁浩的指尖微微用力,季白感觉到了,反手扣紧。

“你知道,我俩从前吵架,就是因为担心今天这种情况……”袁浩勾紧那人指关节,生怕又像从前无数次的那样,碰上这个话题掉头就走。“

终于说出来了。袁浩看着面前季白闪动的眼睛,知道那人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这么容易就能传达到的意思,为什么原先就是说不明白呢,非得把对方都搞的身心俱疲、最后痛成了这样的血肉模糊才肯罢休。

“我今天过的很不好。”袁浩稍稍放软了语调,竟然很像从前他跟季白撒娇的时候。“我从早上开始就有很不好的预感、拖到中午,又联系不上你……”他声音委屈起来,“我真的很担心。”

季白眼睛动了动,另外空闲的左手伸过去,拍拍他的脸颊。

“我从前真的挺讨厌微信的,”袁浩接着说,“每次你跟我冷战、不想当面解决问题的时候,就会用社交软件来敷衍。没有怪你的意思,因为我也一样。”

他顿了顿,抚上脸上那只手。

“但现在想来,只要能有你的消息,什么渠道都是一样的。”

季白两只手都被他牵住。那人没用力,他也一动不动,生怕只要稍微的响动,这份久违的温热就又消失了。

两人沉默着对视。良久,不知是谁的指关节先错开,终于绕回了十指相扣的形状。

 

季白身体前倾,把脸埋在袁浩的颈窝里。

“对不起。”过了很久,袁浩听见耳侧低低的声音。他拍拍他的后脑勺,表示安慰。

“你不需要道歉。”

“不,我需要。”袁浩的印象里,季白很少有这么惶惑的时候。“你知道,我们分开以后,我想了很多。关于这段感情里,我失败的地方……我试过很多次,想恢复到普通朋友的状态,即使不是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也实在是不想失去你。但是……”

“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袁浩替他接下去。“季白你想想,从我们初次见面起,什么时候有过普通朋友的状态了?”

季白笑了。他抬起头来,看着爱人的眼睛:“有时候,我都没法相信,自己居然会这么傻。”

“是啊,蠢爆了。”袁浩跟着笑起来。

 

袁浩朝他那边贴近点,季白看来是真的累了。走廊里不时有护士经过,两人没法作出很亲密的举动。只能身子尽可能靠近,季白把重心倚在他身上。

“他上警校之前,他妈跟我说,他跟着我,她老人家放心些。希望我们彼此有个照应。”季白哑着嗓子,“是我没照顾好他。”

“不是你的错。”袁浩拍拍他的腿。季白摇摇头。

“我好像对不起很多人。没有照顾好叶子,没有照顾好老四,还跟你折腾了这么久……”他说着说着,突然有些虚弱的自嘲,“好像是头一回产生这么彻底的自我怀疑诶?”

袁浩笑不出来,他伸过去拉那个人的手。

 

护士的叫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温情。“赵寒家属!”

两人条件反射一起站起来。

季白起身的急了,忘了方才输了那么多血过去。一下子没站稳,袁浩赶紧伸手扶住他。

“他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护士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公事公办的口气。“等醒过来就算稳定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袁浩长舒口气,去看季白脸色。季白脸上无喜无悲,只双手紧紧扶着他的胳膊,像是寻求支持一样头顶着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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