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贺清光

04 

-白糖糕在桌上，炸两快点吃，别凉了。

-谢谢。

 

 

说了两句话之后，又陷入了无可规避的冷场。两个人默默无言对视了好久，直到尴尬像病毒一样在空气里缓缓蔓延开，袁浩才不自在的挠挠头，搜肠刮肚找一些寒暄的话题。“那啥，抽烟到底不好。事儿再多你也要注意身体。”

才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工作和休息一直是他们之间一个敏感话题。从前即使分居两地，袁浩也三天两头电话过来，劝说那人案件不管怎么忙怎么棘手也一定要自己保重好了，破案是为了救别人而不是这么个耗死自己的法子。季白总是不怎么理会，反正山高皇帝远那人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多半都是打个哈哈过去。

后来就为了季白这态度两人没少吵过。好说歹说撒娇撒泼过很多次，到底也没能把那人脾性给改过来。最后袁浩也累了，索性不再提起。只每次季白又开始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钻牛角尖的时候就臭着张脸，算是委婉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遗憾的是季三少在这件事上像是有什么执念一样，直到两人摊了牌也不曾退让过一分。

果不其然，对面那人的脸上立时就浮现出了很焦躁的表情。分手之前冷战期的紧绷感一下子跳到他后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原因，季白一瞬间觉得口干舌燥。

他其实没少跟袁浩讲过道理，可是这人也不知道是警匪片看多了还是怎么的，好像但凡刑警一遇上个案子就得提枪上阵出生入死似的，一听说他在破案就紧张的要死。初时他也反思过，是不是实习那段时间每次一出任务就热情过度，没个小伤也带一身血回来吓着那人了。也努力改过，就算有万一也要把自己处理好了再回家；每每往外冲之前也是铁定要深思熟虑过后尽量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不再凭着一腔热血没脑子办事。

可是这些袁浩都看不到——相反，由于一个东边一个西边平时见不着，那人疑心似乎更甚，对“破案”这两个字神经过敏似的，一听说他在看卷宗或者隔天要带人出去就丧失冷静，搞的跟他要去反恐一样。絮叨多了季白也烦：您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公司经理位置，即使现在悠哉悠哉过日子，以后升迁闯荡的机会还多得很；可人民警察能做什么？留给重案组的永远只有一个接一个看不到尽头的犯罪事实，他能做的只有趁着年轻时候多抓一些畜生，多救一点无辜的受害者，毕竟年轻力壮就那么几年，过了这个岁数身手不行了，只能退居二线看着别人卖命。

这些他都跟那人说不清楚说不明白，甚至直白来说就是袁浩压根儿不想听他扯——一说工作那人就摆脸色。好，那你摆你的，横竖我看不见。一来二往，这个话题成了永远的禁区，但双方又都不愿意失守。

 

“我知道了，”季白双手插兜，冷梆梆的回答，“我会注意的。”

袁浩一遇到他这个态度就想发火。他很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不是那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呢？空气里那股尴尬的感觉又回来了，或者又根本从未消散过。两个人面对面，却又都不愿意抬眼对视。心烦意乱的杵在那里将近一分多钟，才被隔壁的吵闹声给打断。

 

 

    *

“真的假的？叶梓夕不是季队的初恋吗？”姚檬咬着勺子一脸惊讶，一口热气腾腾饺子没来得及咽下去，烫的呲牙咧嘴的。

可她顾不上喝凉水缓缓劲儿，还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瞪着赵寒只等着求证。一旁许诩从案宗里抬头，摆明了也不大信。

赵寒看她们这样子，心里又是爱怜又是好笑：“你说你们女孩子家一天天都在想什么……不是，绝对不是。压根儿没有的事儿。”

“开玩笑吧……”姚檬一副少女心受挫的表情，显然无法接受自己这么多天的脑内剧场被无情的事实这样打碎。“一点……那啥的过去都没有？”挤眉弄眼的。要不是她生的好看，赵寒实在想不出比“猥琐”更适合她的词。

“绝对没有。”

“会不会、其实是有的，只是没告诉你啊？”

赵寒微微无奈的笑了：“真要那样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先不提你们头儿本身这事儿没有瞒我的必要，我个人如此肯定呢，是因为季白这人吧，看样子桃花资源丰富，其实经历少的可怜。跟他从小长到大，他认真处过的，只有一个而已。”

“一个——？！”这下连身后认真对付昨晚吃剩下夜宵的大成小方也坐不住了，一脸不可思议。赵寒一脸高深莫测的点点头。

“而且这个人，叶梓夕也认识。不止是认识，当年我们都跟铁打的圈子似的，外头人进不去里边人也不想出来。他俩兜兜转转互相祸害到前不久才分开，之后季白再也没跟别的什么人亲热过。所以这次叶梓夕出了事，相当于他跟过去一刀两断的那道疤上又被狠狠砍了一刀。头儿这几天把自个儿折腾成那样，你们也要多理解理解。”

吃瓜群众捧着夜宵听着上司的八卦，入神到都忘了送筷子。直到微波炉短促的响了一声，大家才想起来手里的饭菜快凉了，这才招呼着重新吃起来。赵寒瞧他们这副挫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不过赵队，头儿大学期间谈的那个，到底是谁啊？好看不？现在还有联系没？”

赵寒清清嗓子，正准备再透露点独家内容。冷不防对上门口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要不说季白年纪轻轻就坐上重案组组长绝对不是靠身后背景，实在是有他自身的原因——光是被这双寒冰似的眼睛一瞪，再加上全身散发的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赵寒立马两腿发软，冷汗湿了整个后背。

“都闲的是吧？”季白对着讪讪的装傻路人重重的哼了一声，“快点吃，吃饱了跟我去隆夕集团逮人。接着开工。”

“诶……那叶俏不是已经招了吗怎么还要抓人？头儿？头儿！”

季白没理身后一系列猜测和呼唤，出门反手关上了推门。回到办公室，空荡荡的，那人已经走了。

他垂下眼睛，说不上是如释重负还是莫名失落。

 

“哟这谁一大清早还叫了外卖啊？真有良心。”赵寒声音突然冒出来，把他吓了一跳。黑娃子捧着两个饭盒仔细钻研：“没写名字？那我偷吃了啊？”

季白的手机震了震，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伸手抢过了：“我的。”

“诶？”赵寒明显有点懵逼，“你特么少骗我。三少爷什么时候也干点外卖这种接地气的活儿，你还给我，说不定是姚檬她们的呢！”

他嚷嚷着追上去，前头那人却突然立住，赵寒差点没一头栽上去把鼻子磕平。他唉哟唉哟的揉着鼻梁，眼泪汪汪的看见自家队长转身挑眉一脸得瑟：“谁告诉你这是外卖？”

说完，头儿晃荡着逛回了办公室，坐下吃得春花荡漾。赵寒低头一脸黑人问号，莫名觉得牙根有点酸。

 

袁浩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折腾了大半夜，他累的早饭也不想吃，只想赶紧回到酒店闷头睡一觉。手机在手里，屏幕闪烁两下，他努力眨眨泛酸的眼皮。

手指划过屏幕上简单的“谢谢”两字，然后按下右侧的锁屏键。他跟着黑下去的屏幕一起闭上了眼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