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歌 | 终相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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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晓然后来没呆多久，王凯化妆的时候他就随便找个借口早早开溜了。临走前他去隔壁屋打了圈招呼，犹豫要不要再跟王凯吱一声。门推开，王凯闭着眼睛，一把大刷子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胡歌坐他后面，戴耳机听新歌的demo，谁也没发现他。屋子里安静但不尴尬。郭晓然咂咂嘴，没说什么，带上门自己走了。
这两个礼拜谁过的都不容易。按理说他并没有给王凯打下手的义务，但是有意无意的，王凯让助理或者一些共同好友，在郭晓然面前放出点他自己最近的动态。关于他的拍戏进程，关于他的专辑计划，关于他的比赛成绩，关于他最近工作真的有点紧张，等等等等。
最后的最后，郭晓然终于忍不住出现在北京卫视后台，绝对不是出于同情想帮王凯分担。事实上，如果不是好友最近出镜率有点高，他很想往那张贻害众生的脸上直接招呼一拳。
“如果你想找我，直接一个电话就可以。需要我教你怎么拨号吗？”他毫不客气地问。
王凯戴着帽子，面不红眼不眨，“你这人不懂拒绝，我那么麻烦你，你要是心软拒绝不掉那我多不好意思。”——暗示说，现在你人站在这里，是你主动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者目瞪口呆：“他们给你化妆的时候，还会多贴几层脸皮吗？”
王凯哈哈大笑。
其实想也知道，王凯找他来，无非还是想聊聊跟胡歌那点事。毕竟这人现在看起来风光无限，身边却连个能谈感情的人也没有。冷战这么多天，再不找他唠唠嗑，只怕狮子座憋也憋死了。从这个层面出发，这个混蛋也不是不能被体谅一下。
郭晓然叹气，想他们念大学那会，撸串喝酒聊的还是人生还是梦想。现在人到中年，他一介顶天立地的小王爷，竟然摇身变成了情感咨询热线——人生嘛，真是诸多出其不意。
“你要知道，从你一开始介入这件事，对胡歌开口提要求开始，你的立场就已经不客观了。”郭晓然听完王凯的叙述，中肯地说。
男人劝男人的方式通常只有一种：喝酒。郭晓然手里拿着开瓶器思索语言，直到王凯敲了几下桌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思考的有点久。
“就是说，你每次跟他商量这个事情，都要强调一遍，你也是艺人，你知道这个行业该是怎样怎样。这看上去是一个理中客的态度，但事实上不是的。我们都知道，你对自己的经纪人要求并没有这么严格。”
王凯想，他找郭晓然来是正确的。他需要有个人来提醒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件事从任何角度来看，王凯都是绝对占理的一方——他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他有耐心，很理智，某种程度上还算一个局外人。但这时候郭晓然出现了，告诉他，其实你不总是对的。这件事到这个地步你要负很大责任。
“客观的定义不是这个样子的。如果这时候我给胡歌提一些建议，一些对于他可能有利的参考，我或许会比较客观。但是你不会，你跟胡歌的关系太亲密了，密切到影响了你一贯的判断。你同他的职业相近，这让你有一定的话语权；但你太在乎他了，这让你根本没法完全理智地看待这个事情。所以胡歌才会感到压力……”
郭晓然突然停了下来，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问题：“其实这些你都知道对吧？你烦的根本不是这件事。”
王凯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没有接这句话。
但郭晓然觉得，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
“你想跟我说的，不是你跟胡歌吵架了。你们之前也吵过很多次，但你也没有这样大费周折来找我……”郭晓然觉得自己直男的思维，真的很难跟上面前人。说了这么多才醒悟过来：“让你烦心的不是你们吵架，而是胡歌碰到这样的问题，你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应对，或者说，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介入。”
王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诘问。他想了一下，才说：“以前我们遇到事情的时候，都会在一起商量。我很高兴能加入到他的决策上面去，这让我有一种参与感。可是意见分歧就会很麻烦，我们都不是很能让步的人，到最后就是，好像如果他不采纳我的意见，对他对我都没有任何影响……”
王凯不是那么文艺的人，他的话七分直白，剩下的三分碍于言语的羞臊被他吞进去。但是郭晓然大概明白了。
“他不听我的”这样一件小事，会让一方的参与感降低。他们不是可以公开高调的伴侣关系，这种决策大事一旦解脱了关系的束缚，感觉上就少了正常爱人应有的牵绊。说实在的，这听上去简直是有些荒唐的偏执和占有欲，但郭晓然设身处地想一想，觉得如果换了自己，可能也不会太好受。
“我知道这么想有点病态，我也知道对待他的事情上我没法绝对冷静。”王凯有些无奈地笑笑，“我是不是管的太严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你这样患得患失，简直像那些激动上头的粉丝。不为他做点什么，就没法证明自己的粉籍一样。”郭晓然毫不留情地吐槽。
话已经说开，他就不觉得这件事还会是一件很严重的坎儿。如果这是一部小说，男男主人公先是因为外界原因不能公开恋情，那之后小说作者必定要设定一个转折点，让一切矛盾激化再爆发，最后真相大白，所有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现实是没有这么包容的，它蕴含了很多这样那样的矛盾，但是所有的问题都无解。凡人跳脱不开这种现实，只能把这样的矛盾往胳肢窝下面一掖，插科打诨嘻嘻哈哈给它混过去。日子没有小说里那样的节点，混一天是一天，一天一个脚印慢慢过，这就是凡人的爱情了。
这种小难处是打不倒王凯和胡歌的。郭晓然对好友抱有莫名的信心，他们都是很强大的人。
到最后他们也没有解决这种有关占有欲的问题。但是王凯选择了三缄其口，胡歌选择了听取爱人的意见。两个人都或多或少作出了让步。跟大矛盾硬刚不过，这也算另一种怀柔路线。郭晓然想。
那天喝酒喝到最后，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亏，“你二十几岁的时候，撸串聊天说的都是事业。现在事业登顶，吃饱穿暖，反倒搞起小年轻的情情爱爱了。”言语里不无讽刺。
王凯嘿嘿一笑：“饱暖思淫欲。”
郭晓然蒙圈了三秒，再一次深刻认识到，王凯果然是个混蛋。
这位长得好看的混蛋终于被化妆师松口可以睁眼了。睁眼第一秒就看到镜子里，胡歌摘下了耳机，撑着头看镜子。好像在看他，又好像透过镜子在看别的什么人。王凯问：“你发什么呆呢？”
胡歌没发现他也在看他，被问到稍微愣了一秒。“在看你，又不像你。”
王凯上妆前后区别其实不大，只是为了舞台效果，粉底要擦很厚几层，这会刚刚上完散粉，唇色还是白的，看起来比平时精致却失真。胡歌这才想起来，他倒是有一阵子没近距离接触过画完妆后的王凯了。
王凯习惯了爱人说话有点文邹邹的，没深究。他嘿嘿一笑，“你是不是……”自己觉得接下来的话有点厚脸皮，还犹豫了一下，但在胡歌看过来之后还是选择说完，“是不是看我好看？”
胡歌翻了个白眼。王凯那笑容贱嗖嗖的，又痞又无赖，倒阴差阳错抵消了方才那股失真，完美呈现了平时的那个流氓。
眼前突然好大一片阴影。化妆大哥换了个方向，粗声粗气地说：“我给他上眉胶了，要看换那边看去。”胡歌老脸一红，起身要走，大哥却拿腿抵着凳子给他移到左边，“你就坐这吧。”
王凯憋不住地弯腰夸张大笑，被恼火的化妆师吼了以后，在胡歌警告的眼神里又乖乖地缩了回去。
当天录制结束已经是深夜。北京下了很大的雨，王凯听了整整一天各种类型的live band，此刻听外面的狂风暴雨也感觉像某个糟糕的九流交响乐。回程的旅途特别漫长，几个路口积水过深，回酒店要绕很远的路。
在这么糟糕的时间和地点，胡歌选择跟王凯聊那个关于人生矛盾的哲学问题。
“说句实话，郭晓然把你关于参与感的言论告诉我的时候，我真的很吃惊。”胡歌笑的很坏，眼睛鼻子皱在一起，是不多见的嘲笑人的表情。“我真没想到，王凯你竟然是这么一个在乎名分的人……”
王凯冲上去咬他。
胡歌笑倒在位置上，他手长脚长，脑袋差点撞到门。王凯原本想挠他腰，看他扭来扭去一副娇媚样，又嫌弃地不理他了。
过了大概半个世纪吧，王凯闷闷地说：“现在不在乎了。”
胡歌煞有其事地沉思半秒：“你是在赌气，还是说，你不爱我所以不在乎了？”
王凯真的想把他这副样子拍下来发给郭晓然：看，这世上明明有人比我更混蛋。
他们在后座又撕扯了五分钟，最后实在是王凯又累又困，摆摆手直起身，示意他不玩了。胡歌才好笑地坐起来，给他把T恤后的皱褶抚平。
“我这几天在录专辑，”王凯缓过气来了，慢慢地正经说话。“我唱的不是很好，中途砍了好几个自己很喜欢的版本，都是因为什么气不顺啊、话筒劈了啊、不小心笑场啊——这些小失误导致整体被砍的。有几个被拿掉的时候还挺不高兴的，因为是状态最好的时候唱的，音色气势都是最佳。如果不是档期这么满，再拿来重唱，应该也能唱好。”
王凯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最近胡思乱想想的有点远。就觉得……谈恋爱也就这么回事，不甘心的事千千万，不能每件都顺心。我每次吵架都会想，如果我们之前就能选择一种折中一点的方式，可能最后不会这么折腾彼此，好好的恋爱也不会给我俩谈成这个样子。但现在想想看，就这么一路吵过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被砍掉的歌也好、没能好好解决的问题也好、要一直辛苦隐藏的感情也好，都算一些不甘心的事情，能想到的‘最理想的’那个状态一直有心无力达不到。我可能被这种情绪困扰了太久，倒疏忽了，其实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像现在这样，也已经算很好的状态了。”
胡歌难得见他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意味深长的话，听的也比平时多了八倍的认真，直到最后一句才有了一点欣喜的笑意，在黑暗里摸过去牵他的手。
“我也觉得，‘跟王凯谈恋爱’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他温和地回应。
窗外地动山摇，他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旁若无人，一直没有松开。
-完-